耈酒厂下面的快递点老板娘越来越暖了。就在刚才,我下去取快递,见到那个令人害怕的巨型纸箱,就猜到是某高姓爱心阿姨给我们班学生买的儿童节礼物。给我的学生发礼物,我心里是拒绝的,一想到他们那个开心激动劲儿简直莫名烦躁。但是当初为了让她的爱心有所寄放,我还是答应了。我娘给我寄东西的时候,从来不考虑我的搬运能力。去年冬天,当我驮着几双长靴,一床棉被,以及零零总总其他东西,五步一歇地走上山时,心中的绝望是无法诉说的。那时,我还没有习得搭便车的技巧。现在我已娴熟不已,看到一辆似乎要上山去的车,就能走过去问,嘿,把我载上去呗。虽然今天中午被拒载了。
过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,快递点老板娘越来越贴心。继上次免了我寄快递的钱后,今天看到我有如此之大一个纸箱子,二话不说放下了手中的活,开着摩托把我送回了学校。真是暖死我了。
每当耈街平淡的生活中发生一点小小的涟漪,我就觉得是惊天动地的大事,非得记录一下。比如今天取完快递老板娘还送我上来,比如耈街开了第一家汉堡店。
昨天我在纸上写下,乏善可陈的一周。就我自己学习的进度而言,的确如此;不过对于耈街而言,或许是对于李晗芦荟刘宇和我而言,这周有一件值得天天在群里念叨的事情,那就是耈街新开了一家汉堡店。
李晗和芦荟拥有优越的地理位置。上周汉堡店刚剪彩的那天,她俩就作为第一批顾客进去小小地试水了。在汉堡店开业之前,我们曾经在群里热烈地讨论,汉堡店的名字——
我说,简直没有想到耈街能有汉堡店!我已经开始期待肯德基的入驻了。
刘宇一向很淡漠,他说,不会有肯德基,只会有肯的鸡;不会有必胜客,只会有心胜客。
(上周身在昌宁的)我说,昌宁这儿有家店叫麦来客。
李晗说,耈街这家汉堡店叫喜来客。
当时可把我笑死了。
然后,李晗和芦荟就开始在群里散播汉堡店的种种讯息。比如它的菜单:一盒小薯只要4元钱;最好吃的是原味经典款汉堡;鸡腿汉堡里面的鸡腿居然是原封不动地带着鸡腿骨;有一种芦荟私人专属饮料叫做春瓜芦荟;李晗拿了一个5.20那日领的优惠券去店内消费,但是怎么都消费不完,原因是汉堡店的东西太便宜了。等等等等。
昨晚芦荟和李晗让我们下去汉堡店吃汉堡,最后,可能是我们小学这俩人实在太懒,她们就提着汉堡上山来了。当刚补完觉的我接到“你想吃什么,我们买上来”的电话时,我觉得有这样的队友简直是我的福气,幸福到疯掉。
当我啃着汉堡时,才知道李晗和芦荟自汉堡店开业以来,每天都去点不同的食物,昨天中午,她俩合力点了一整只脆皮鸡。我大惊,原来汉堡店还有熟食店的业务。她们的结论是,店内分两种食物:咸味的和甜味的。我猜她们的意思就是,点红豆派和点脆皮香蕉或者拔丝地瓜根本没差。
今天中午我跟着她们下去,终于得见汉堡店的真身。在我想象中,至少也有两家门面,并且配有洋气的店名招牌。然而当李晗已经告诉我“就在那儿”时,我找来找去都没看见。之前开的那家蛋糕店我也一直没找着,据说老板是从昌宁学了做蛋糕的手艺回来的。今天在她俩的指点下我终于看到了。和汉堡店刚好面对面,两家店都占了一间门面,店里也就都摆了一张桌子。
我忽然觉得非常好玩,因为生活在这耈街一点点在发生变化。
周中时,看着学校晚饭时摆出来的肉,我三下五除二盛了点素菜,闷闷地想,这是要让我做一个宜人的素食主义者么?今天我则爽快地点了一个鸡肉卷,因为我想吃肉,连汉堡正反面的那两片面包都嫌多余。
昨晚在跑步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了计划经济的谬误,我在跑步的时候头脑总是异常清醒。我老觉得这边村儿里物质极度匮乏,让我很烦恼,想吃什么都吃不到。但如果我身处物质丰富到过剩的城市中,我依然不会买那些我“想吃”的东西。我允许自己吃的还是那么一点儿。让我烦恼的不是“能否吃到”这个结果,而是我少的可怜的选择这个事实。这好像是另一种形式的自大:我满足于陈列在我眼前的选择,却并不真正需要它们;当我眼前空无一物,或是选择甚少时,我便烦躁不安。有时候,选择的匮乏会让我产生幻觉,以为自己真的需要那些本也不该获取的东西。因此,在那些选择再次陈列于我眼前时,我便不加甄别的加以占有。这是匮乏带给我的愚蠢,也是planned economy和socialism的谬误。那时候我忽然感觉自己和哈耶克心灵相通了。(请带着幽默感读此段)
有时候我觉得真郁闷,当我发现我的世界居然只是这个山腰间的学校。我的活动范围被框限在这里,每晚我的活动只是在操场一圈接着一圈地跑步。每晚九、十点的操场是属于我的,头顶的星星也是属于我的,如果没有垃圾焚烧产生的烟雾叨扰的话。但我连校门都很少出去。而就算出了校门,也是一条烟尘滚滚的公路,一头向下关,另一头向着澜沧江。我青春正盛,却像一头被困住的兽。我在哀叹什么?因为我在这个年纪却没有去爱吗?因为我停止了向前追逐的脚步吗?因为我枯竭了想象力吗?想象一下,若我依旧在物质与精神极大丰盛的地儿,这些悲哀会遁隐吗?我会卸下我那业已成型的壳吗?我不信。我猜我会坐在某一家咖啡店里,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神伤。
因此,在哪里我能更多剥下自己的壳,我就愿意前往哪里。